8月10日

年少時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挺喜歡李煜(李後主)和李清照的詞,不但死背下多首,還一再擷取三兩句用到作文中騙取高分。

總覺得對李煜和李清照的詞有著「唉,它說到我心裡去了」的驚嘆。

及長,雖已感受到現實中讓人「欲說還休」的無奈,但卻也從未嗜過「天涼好個秋」的蒼桑。

了解到真正的人生並非如詩詞般淒美,是最近幾年母親發病後。

對臺大急診室裡昏迷中母親的最後一眼仍深刻在腦中,旋即就要送父親回山東老家定居。事後回想,收拾簡單行李上路、留下數十年回憶,對一個八十六歲的老人是多麼沉重的抉擇。

(去年七月父親在臺北租處。那時頭髮未全白、腰如懷胎八月、胖。)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李煜的「相見歡」這幾句,在陪父親住在臺北小窩中等候遠行時,驀地由腦中躍出。

我認為:在臺的最後一段日子,他老人家的心境為這幾句詞下了最佳註腳。

(今年八月七日所攝。髮全白、肚子小了、人瘦了。)

儘管對居住了數十年的土地和一手帶大的子孫有諸多不捨,老人家為免我擔心,仍日日勉強自己強顏歡笑。父女倆日日言不及義地挨過一天又一天。

8月10日清晨我們終於將搭中華航空離臺。心緒煩亂的父親仍是有頭腦的。他自知雙膝已不大利索,應付不來桃園和香港兩個機場登機門彷彿在天邊,長不見終點的走道,買機票時便一路申請輪椅。

(緊抱著老伴骨骸罈的父親。神情茫然呆滯,不知在想什麼。在桃園和香港通關檢
查隨身行李時,解釋了兩遍,他才回神勉強將骨骸罈離身。)

我可長見識了。原來坐輪椅的人可享國賓待遇!

我這陪同的親人頭次嚐到「特權」之可怕……不,可貴。每年隻身進出國際機場,從來不知道不必自己排隊劃位、托運行李、驗照通關、享受第一批登機……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尤其是在香港轉機東方航空時,光是辦轉機和長走道,年輕人都不見得吃得消,就甭談那些已七、八十歲以上的返鄉老人家了。(我們同一團十來人,有六個坐輪椅。)

這時特別能感受到兩岸需快點通航的重要性。

(來,笑一個。這一路,老人家少有的笑容。坐輪椅他挺自在的。)

我們所屬六福旅行社,做老兵返鄉服務(臺灣至青島)已二十多年了,青島的代理人都換成了他兒子在繼續做。能做這麼久,當然是人們有這需要。弄不懂有啥理由非得多出香港這要命的一站不可。

早上六點十分從臺北家中出發,下午三點半到青島機場,大哥租了出租車接機。沿途十五年前所見夾道兩旁的筆直聳天白楊全沒了,寬敞的高速公路代替了原先美麗又獨特的鄉間小道風情。盡管兩旁植樹栽花不失美觀,心中的悵然卻久久難消。四點四十終於到達高密父親在前幾年為帶母親回去定居所買的房子。

晚餐挺豐盛,可惜每道菜都鹹得像打死賣鹽的。都快撐死了時又端上了麵條要我非吃不可,說是習俗「落腳麵,送行餃」——吃麵條表示主人歡迎你,麵如線纏住你不走;餃,諧音腳,吃了餃子有腳力走遠路——可愛的說法。

(未完待續)

欲知老爺家附近環境,請看下回「我家在哪邊。」

20060830

有關老人家返鄉定居的延申閱讀:餞別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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