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的背包

第七回 窈宨淑女 君子好逑

即使在民風純樸的三十多年前鄉下，十來歲孩子偷吃禁果這種事也一樣時有所聞，只是私生子較少，東窗事發就只休學早早結婚去也。

性，這種事，根本不用人教，這是本能。但在本能冒出來之前，還是有段寢食難的曖昧不明階般的。這才是國中導師的惡夢。從未嚐過戀愛酸甜苦辣滋味的菜鳥老師如我，也很清楚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有多麼不安、迷惘。

女生發育早，身體是大人了，卻未必已解人事。體內散發的費洛蒙刺激、引誘異性的作用大過阻嚇。身為導師，我的責任可不是順其自然地讓孩子們「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如何做一個掃興又嚴苛的巫婆才是我非做不可的。

該如何做？沒有任何教師手冊可供參考。我們的健康教育黃老師是已婚女士，開朗親又切。她什麼都懂，甚至會教我們這些未婚女老師如何引誘男人。只是對學生，她可是採取最可靠的高壓手段，沒什麼有效的建設性建議。

我只有自力救濟，用自以為是的方法去教了。

我用的是「基本人性」——異性相吸。再進一步是喜歡她就尊重她。

在這之前，我已花了兩學期時間，告訴我的女孩們乾淨整齊的衣著、清楚的問候、帶笑容的禮貌有多重要；我甚至要求女孩們在面對人說話時必須正視對方。

斜眼看人心不正。是我常糾正她們在跟老師說話卻膽怯不敢看人時的口頭語。跟念經般地洗腦。

我敢說我這班小女生，至少一半以上是可愛又有禮貌的小淑女。

小淑女嘛……跟小紅帽在某種意義上也差不了多少。今天我回想，男女一合班，各班品學僅差一級併過來的男生，在走進原本是禁地的教室時，那一霎，他們應該也是害怕的。城裡來的凶巴巴女老師和他們過去所見卻不熟悉的淑女般女生，給這些男生的衝擊顯然很大；所有的男生在我轄區中都好得不像真的。

這未免也太夢幻了。

我請教了這些男生原班導師。有的是原導師的寶貝，真正的乖孩子（只是學業成績沒那麼好）。換言之，我檢到寶了。但另有一些卻是靠臉蛋、嘴巴和儀表討人歡喜，骨子裡絕非善類。事實上，真的有一個最擅陽奉陰違的漂亮小伙子，我跟他鬥法兩年，畢業前他最後送我的禮物就是讓他表妹懷孕。

準新郎兼準爸爸真真切切地讓我了解到：有的孩子，光靠學校老師一兩年來教導價值觀是不夠的。

話說回來，當了一年女生班導後我接收到一批「新」學生；還是男生。我幫媽媽帶大兩個弟弟，我想男生在基本上應該是差不多的。但把年紀最敏感的男女生猛地放在一班，該如何正確相處而不出事？真教人傷腦筋。

我認為該讓男孩子們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女生，是正常的事，不應該偷偷摸摸，但得先掂掂自己斤兩。

為此，我先就詩經中「窈宨淑女，君子好逑」寫在黑板上給男女生同時上一堂心理衛生和道德價值課程。

窈宨淑女 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 輾轉反側

寫下這四句再申論。男生女生到了青春期會喜歡異性是天經地義，不丟臉，很正常。但我要請教男生：當你喜歡上一個女生，你自己本身被她尊重的價值在哪？看看你，你的成績足以讓被你喜歡上的她能為你驕傲嗎？現在你的生存還在靠父母，喜歡她，她由「你」這兒得到的是什麼？你喜歡她，因為她是淑女，但你憑哪點認為自己是個跟你走在一起不會羞辱她的君子？

我要請教女生：妳以為妳喜歡上了他，行，妳希望他為了什麼也能喜歡上妳？哪隻蝶兒不愛花，蝶兒採蜜可不是只在一朵上停留。喔，妳長得漂亮，好多男生追妳、寫情書給妳。可別忘了，發臭的肉吸引的是成群綠頭大蒼蠅，漂亮的花才會吸引美麗的蝴蝶。

最好的自己才能吸引最好的他（她）。

知識不是唯一，不是最大，卻是在吸收力跟海綿般的目前，你們最大的優勢。外面的世界很大，認真多讀點書、學些出了社會不會有人教的東西，努力做一個不會羞辱到你喜歡上的那個人之人。

以上。

我盡力了。相似的觀念我跟破唱片般不斷重覆。這是我某部份的道德觀和價值觀。我只是沒想到後來數十年會跟部份女孩成了好朋友，因此，我並未在孩子們國中時對她們多說幾句：當妳們長大，懂得對自己負責時，是可以靠妳們的理性為自己道德觀和價值觀設一底限；絕不超越。

今日時空與三十多年大不相同，我不能斷言自己在那時教導得完全正確，只能說，所有出發點都是想保護孩子們的母性本能。所以當我知道那時我班上畢業有個進社會多年的26歲女生，跟快訂婚的男友婚前先發生關係，卻要求同班好友「千萬別讓趙老師知道，她會對我很失望」時，我心中感覺之複雜，難以言表。

（末完待續）

2007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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