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昨天下午往生,很訝異自己的日子卻能如常照過;我睡得著吃得下,只除了偶爾會掉掉眼淚。好奇怪。

父親也是如此。

早上他如常去運動,回程買份聯合報。煎蛋弄自己早餐時照樣笑著回頭問我:「要不要吃個煎蛋啊。」


吃完早飯父親去洗衣服我看報紙。等他忙完例行事就去泡茶準備坐在寶座上看報紙,邊看還跟我就報上的新聞邊罵:「混帳」「該死」。一切都平常得如此平常。

真的很奇怪。母親昨天才走——真正的走了,永遠永遠不回來了。昨天在醫院我們還淚眼模糊地來回盯著儀器數字和母親的呼吸還不時嗚咽。今天,我們竟過著尋常百姓的尋常生活。好像母親往生是許久許久前的事。

都說人生如戲,如此看來,戲不見得像人生。

但說到戲劇性,今天父親不經意扯到母親而情緒低落掉淚,我乾澀發痛的雙眼也跟著流淚時,立刻跟父親扯淡閒談想沖淡父親的傷心。談話中,我見識到大時代予以上一代長輩的無情和無奈。

這刻,我恍悟人生如戲。

父親想由母親歷年大頭照中挑張「好看點的」當做放大遺照。這事他一定想過了,蹣跚進房他拿出照相館裝大頭照的小袋子,倒出裡面照片:「妳覺得那張比較好?」

我指出一張,他點頭:「我也覺得這張好。」

話題由照片開始出乎我意料。

以前我跟父親聊天,曾談到百年後二老的骨灰該如何安排的問題。「把我骨灰分兩份,一份跟妳媽在一起,一份讓妳山東的大哥(父親之前婚姻生的長子)帶回去。」父親笑著回應我。我聽不出是不是玩笑。

母親走得太快,安排母親骨灰罈的事迫在眉梢,舊事重題是昨晚由Frank嚴肅提出:「大哥說過希望日後你的骨灰罈他能帶走跟他娘葬在一起。那這邊,媽的骨灰罈我們就帶回台中跟我們父親放在一起了。」

「那當然。於理,應該的,應該的。」父親立刻正經回應。

「那個……不能分兩份嗎?」我囁囁嚅嚅地問Frank。

「骨灰哪有分開的?」Frank瞪我。

可是我想,反正是骨灰,混在一個罈子裡也沒關係吧?畢竟,真正疼惜母親大半生的人是我們稱為「叔」的這個男人呀。可是大概真的不行,至少,我沒聽人這麼做過。

今天,在挑照片時,父親很嚴肅地跟我說:「以後,妳媽這張放大的遺照我想帶回山東。還有那張我跟她的結婚照。」

除了點頭,我說不出話來。

親生父親跟母親緣淺,陪她、疼她、愛她大半生的是繼父,但生前有緣做伴,死後卻得分隔兩地。日後陪伴父親的,也只有他選中的這張照片和五十年同甘共苦的夫妻回憶吧?

有情做一世夫妻,於理死後卻必須分離。情與理之間呀……

2006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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