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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座談會的高中、大專生裡,很可能就出了些當今赫赫有名的大作家,只是整個大禮堂坐著站著的黑壓壓一片,誰也不認得誰。

前排一字排開的作家都說了些什麼我一丁點兒印象都沒了,只記得最後留給學生的提問時間一個男生的問題:「文藝小說的基礎是什麼?」(那時沒言情小說,也沒愛情小說這名詞)

回答的是當時有名後來不見了的一位女作家。她聲音輕柔緩慢,大意如下:文藝小說大抵脫不了男女情愛,這其中的情節幾乎離不開「傲慢與偏見」的原型;不是男的傲慢女的偏見,就是女的傲慢男的偏見。誤會的產生和消失,就是小說情節吸不吸引人的關鍵。

這番話對我不啻開了天眼!

對呀,萬流歸宗,凡是小說好像都脫不了「誤解」這回事,而誤解又跟出身背景和個性有關。如此看來,小說不難寫嘛。

心中有了「不難」的念頭,腦子就自動開始編起一個個故事來,但也只是在腦子裡編過來編過去,沒寫下來。高二,事情很多的,沒空把故事填到筆記本上。

真正開始把腦袋裡的故事化成文字是高三時。

高三,水深火熱的高三,黑板上值日生每天寫在一旁的「倒數☆☆天」揪得一顆心像上緊的發條。大學聯考分成甲乙丙丁四組是由我們那屆開始,選文科很冒險,沒幾所「尾巴學校」,分數差半分,丁組的商學院還有許多可念,乙組文科就沒有。壓力好大。

可以搶分的英數不行,歷史地理三民主義又已背到閉上眼哪一句在哪個位置都指得出來,鬱悶的心情下,我找出那本活頁簿開始把腦子裡的小說文字化。

我的「言情小說」處女作大綱我還記得,俗得很。一對孤兒兄弟,年長很多的哥哥念完小學,就背著襁褓中的小弟去工廠做工,後來還供弟弟念書。自卑的哥哥直到弟弟考上大學,都避著弟弟的朋友同學,怕弟弟沒面子。後來哥哥還逃避老闆大學畢業的千金小姐追求……

最初我只拿給周遭幾人看,到後來班上一半以上同學趁上課時間,大家照頁數自己傳來傳去,然後下課就聽著有人追問:「第*頁在誰那?快點啦。」

早上還沒進教室,就有同學像討債的般堵在門口:「有沒有新的?幾張?」

當然,不可避免的,也經常會有人來為角色請命:「快點讓哥哥喜歡上老板女兒啦。」

每天晚上都在安排故事人物情節,然後忘了有聯考這檔子事,好快樂地寫呀寫,到後來日間部差六分沒考上文組也是活該。當年如果心眼兒別那麼死,選了丁組我可是能吊上尾巴銘傳商專的。

我怕數字沒選丁組,結果為了有學校念,夜間部還是選了丁組,而且念的是會計。笑翻一堆同學後,人人都叫我北上補習重考乙組,這都是後話了。

我的文藝小說跟武俠小說一樣,男主角都沒來得及娶老婆就夭折了。危機意識迫使我中止了自己和同學的樂趣。一旦確定了我真的不再「供貨」,同學們哇哇大叫。有的還一再跟我約定:「以後一定要寫小說喔,出小說時要通知我。妳不輸瓊瑤的!」

有的更誇張:「我不喜歡瓊瑤小說,我喜歡妳寫的。」

結婚有了孩子,養兒持家,偶爾拿筆寫些故事,全都不對勁。同學聚會還有不死心的追問:「我一直在找妳出的小說,妳到底有沒有再繼續?不寫可惜喔。」

我們成長於沒有電腦的時代,筆尖能刻劃的除了臉上的皺紋,曾有的夢早隨青春而逝,無能留下痕跡。

現在我拿著另一種筆——電腦筆接續四十年前編寫故事的美夢,是我和認識電腦的朋友們之福氣,但對當年上課時追著我一頁頁把故事用鋼筆寫在活頁紙上的同窗少女們,我的遺憾是無以挽回的。

(全文完)

200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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