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的背包

（讋音折。說音睡。觸讋，戰國時趙國左師。）

很多人，尤其是現在的年輕孩子，一聽見古文就皺眉；幾百年前酸掉牙的東西，廢物，早該丟到毛坑（以前的廁所）讓他發臭發爛了。

我覺得很可惜。所以呢，以我半吊子的國文程度，我很願意跟大家分享我讀某篇古文或故事時的一些感受。

念書時，我並不是個好學生，最大的毛病經常是讀書不求甚解，但求考試過關而已。但我喜歡看課外書，閒書看多了，天下文章一大抄，把詩詞古文斷章取義做作地放在作文中，很少不被老師一路畫圈圈的。

初中時背「盍（音何）各言爾志」，討厭。但拿著厚厚一本「唐宋詩詞」卻自動背得個不亦樂乎。唉呦，沒事還會抄幾行紅樓夢黛玉葬花詞，可把「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給發揮得淋漓盡致。連老師都給唬倒。

母親誘我讀「古文觀止」，嚇死人，這古人說話不累嗎？誰要讀？才不！可每次小楷抄完「陋室銘」，偶爾會好奇翻一下「古文觀止」有啥古文？這一翻，給發現有好多好多「漂亮的」描述或形容詞，有時還有說意境極致的對仗句，如王勃的滕王閣序中：「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多美。

那時對戰國策無一絲一毫興趣。

臨老，重讀古文觀止，發現「國策」十分有意思，在我讀通「觸讋說趙太后」時，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奸巨猾就是形容觸讋（折）這種老臣吧？

此文應是標準的「Yes……But……」。誰都知道：想說（音睡）服他人時，萬萬不可用「No……Becase……」。我說「對啊」，先博取你認同，大家一國的，你笑逐顏開放鬆了心，這時我再「可是」，你就肯聽了。

觸讋就是用這招撤了趙太后心防。強秦攻趙，趙國求齊國出兵相救。行，但要她把心肝寶貝兒子送到齊國去當人質。這叫做娘的不立刻抓狂才怪。趙太后對所有急切的大臣怒道：「誰敢叫我寶貝兒子去做人質，我就在你臉上吐口水！」

這時左師觸讋去求見仍在盛怒中的「母親」，很慢很慢地走近太后跟前後嘆道：「老囉，腳常疼得不聽使喚，走不快，所以好久沒來見您啦。您沒老頭子我這些毛病吧？」

噢，來聊家常的。一下子拉不下臉：「還好啦…我外出也都得坐車了。」

老頭子又嘆自已胃口也不好了。

老太婆跟著嘆：「我也是呀，現在都只吃稀飯了呢。」

老頭子好心建議運動的好處，他每天勉強自己走幾里路，胃口好了很多。老太婆臉色緩和下來承認她不愛運動（大意如此）。

接著老頭子以哀求口氣求太后給他那不成材的小兒子謀個差事，人老了特別寵這孩子，希望在自己沒死之前能託給太后。

啊，男人也跟咱們婦道人家一般溺愛孩子喔。這一想，老太婆整個心都軟了，這下子，觸讋說得迂迴曲折的任何話她都能平心靜氣聽了。

話說到這，觸讋老兒才閒閒扯了一半，接下去才是正事呢。老先生感嘆太后愛兒子不如女兒多，女兒嫁給燕王，太后日夜為女兒憂心禱告。現在太后抓著兒子不放，這未來的趙王怎能服天下臣民？

觸讋沒被在臉上吐口水，卻因此得到了趙太后一句：「諾。恣君之所使也。」解救了趙國之危。

這中間一問一答，漸次進逼，完全是策略，卻也是為人父母的家常話。觸讋人老了，腦袋還真靈光著哩。

20050824

◎讀友中有好些個是小留生出國的，有些音念不出來，為省事，我特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