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的背包

（聖喬治屠龍）

跟鉤織一樣，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歡繡花，甚至認為自己恨透了這勞什子。理由跟鉤織相同，只是灰暗的陰影來自更早的小學高年級。

我們那年代，小學生是有家事課的。我記得我在忙著用針把手指頭上的血滴當水彩去染那塊白色小方布時，心裡著實羨慕男生用老虎鉗和手去絞扭細鐵絲，做成個有手把的上下交疊烤麵包夾。

小學教的女紅當然是基本繡，不知記錯沒，有九種繡法，像九宮格般先用藍線以間隔針法分出九個小正格，每一格或花朵或葉子，以不同顏色和繡法完成。細白布離藍框寸許得抽絲，在四邊得做雙滾縫……

那是比登天還難的刑罰。

最後，也是我偉大的娘親先跟半吊子老師——我，學會了繡法，她再小心模仿我的拙劣，做好，繳出打分數。

因為太討厭繡花，那塊具紀念價值的手帕便失蹤了。怨嘆啊！

基本上，我是很喜歡漂亮東西的。兒子們上小學後，我想自己動手做些什麼讓家看來亮眼些。想到了初中時的十字繡好像比繡花簡單，便東繡西繡，玩了不少用粗線繡在竹片上的掛飾。

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十字繡也有國界之分。

老公大妹妹結婚時，我選了日本繡布，格子比台灣的小很多，深紅褐色，一隻披著彩巾的白馬抬著一腿站在草地上。好漂亮。我以眼晴脫窗的方式日夜趕工，趕在她婚前裝好框當做禮物送她。

漂亮的繡作隨著她離婚而不知去向。

等我到了紐西蘭，有天跟Eve逛街，意外發現洋人的大幅十字繡根本跟台灣的完全不同。首先，格子只有台灣的四分之一小；再來，顏色多到嚇人而且同一色區顏色很接近。

可是每一幅都好細膩，漂亮得不像十字繡。我挑了「聖喬治屠龍」。

為了想知道我繡的是什麼，Eve還幫我做了功課。中古世紀龍是黑暗與邪惡的代表，聖喬治屠龍的故事在西方世界是十分有名的傳說，許多畫家都畫過。

我瞧著好看的玩意兒，拆開包裝後才知道自己找了個超級麻煩。光是將色線一一按色號、符號、色彩分別穿在有洞的絲線板上就是一大工程。有的顏色連學美設的Eve在幫忙分線時都瞪著英文字秀眉深鎖。

它複雜的地方還包括：古典花色的藍邊框中，每一比小拇指指甲還小的紅花、綠葉卻得分別用四到五相似色線繡。龍身和鱗片經常得找一深兩淺相似色線三股線一起穿針繡，以顯現龍身的力度與靈活。

這幅十字繡的圖在我台、紐間來來回回的已找不到了，印象中好像是35×40大小。布是淺米色。看來不大，等興致勃勃穿好了線準備動手開始繡了，這才發現除了格子小得不像話，讓我嘖嘖稱奇的是它還有半格繡。不能小看這半格，繡作看來柔和靠的就是這每一轉折就得注意的半格。

真正的挑戰從找到正確中心點，將布的四邊以十格一截以色筆做記號開始。為了不致花大工夫繡了半天邊框卻算錯格子功虧一簣，光是數格子、做記號、確認，我就花了一星期時間。

有人做十字繡習慣從中心點往外繡，但這圖色分紅、藍、黃、白、雜綠五大區塊，由中間往外，一針錯，針針錯，錯到不知該從哪兒拆起，挺恐怖的。耐著性子從邊框做起最安全。

做十字繡並沒什麼技巧，從頭到尾看的就是你有多少耐性。一開始的數格字便是最大耐性考驗。

一旦拿起針線開始做了，心情其實滿快樂。本來預計花兩年半把它完成，誰知一開始做就停不下來，每完成一個小圖案就心癢癢地立刻找線穿針再挑戰下一圖區。這麼個玩法，不到一年就完成啦。

問我還想不想玩？想～喔。但只怕再玩下去眼睛就真的毀了！

20050817

◎拍照、修圖：巴斯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