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年前學會電腦後我第一個用手寫筆寫出的長篇故事,其中內容、橋段醞釀了有兩年之久,許多梗充滿了我對下一代年輕孩子的企圖心和不捨,叫它小說版公民與道德亦不為過。我對這篇謬誤處處的小說充滿感情,重潤再放,敬請指教)



【第一章】雌雄莫辨,幼鳳赤子心

「小李,導師找。」

亦凡整個思緒還沉浸在幾何難題中,茫然抬起頭,眨了好幾下眼才回過神來,邊套筆邊問:「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不清楚。」推推眼鏡,對方給了個無邪大笑容:「我只是傳令兵。」

又來了!

抱著萬分之一希望,亦凡扭頭詢問:「立人……」

「別吵,我好忙。」然後就見幾秒前還帶著耳機聽音樂的傢伙,突然間又是翻字典又是找測驗卷的,直把皺眉瞪他的人當空氣。

亦凡抬眼四顧。此刻,整個班級還真符合資優班的形象:人手一冊,個個伏案苦讀。表明了絕無可能有人會代他跑這一趟。

亦凡無奈起身,明知沒用,還是盡力板臉狠道:「敢跟來,整理成績時我就扣你們總成績分數。」說完,故意大動作的手推桌子腳帶椅子,「乒乓」聲中,身旁的副班長劉立人、後座的傳令兵黃耀奇同時跳開。

笑罵中,二位損友顧不著收拾掉落的紙筆,跟著幾個已隨在亦凡身後的傢伙齊往外擠。

亦凡邊走邊認命的準備承受自小學五年級來一再重複的折磨:碰到對他投以愛慕眼光的女孩,就過敏打噴嚏的莫名折磨。

最沒道理的是,沒人同情他。家人把他當每日一樂照三餐消遣他;同學好友以製造陷阱陷害他為課外活動;而師長們為師不尊,則以欣賞他出糗當作枯燥生活的調劑。

像現在,他就百分之百確定:根本沒啥事非得讓他專跑一趟不可。亦凡一直懷疑三忠的位置是這位祖母級的導師特意要求的。不管走哪邊樓梯,要去導師休息室,都得經過兩個女生班。

他這壞心眼的導師,可愛玩他了。

亦凡認命的忍受了那些在他經過時,突然靜默得詭異的女生班;和幾個擦身而過時,對他咯咯傻笑的女生。很清楚自己撲克臉上的紅暈,又夠愛整他的老師樂上半天了。

-。-。-

亦凡故意忽視笑得毫無形象的導師遞在半空的幾本簿子,努力板臉瞪眼,以自認為的怒目徒勞的抗議:「剛才就可以叫黃耀奇拿走的。」順便把掩噴嚏的手帕塞回口袋。

導師邊笑邊欣賞眼前漂亮小子費勁兒的裝酷耍帥,還真想告訴他,不管他擺出何等臉色,都一樣養眼。把手中的簿子在他眼前揮了揮:「是啊,可是那就不好玩……怎麼了?」

亦凡順著導師視線轉頭望向門口。只見一名細瘦的小男生被兩個高大的二年級男生架著、叫囂著、掙扎的進了大辦公室。

跟著,後面又進來一個捂著鼻子,哭糊了臉的胖男生。

「放開我啦,放~開~~啦~」小男生尖叫著,拼命掙扎兼扭動、跳腳。架著他的兩個男生笑著,但抓得更緊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兩個大男生用這大力架著個小女生,把人家胳臂弄斷了該怎麼辦?」只見一個氣急敗壞的年輕女老師匆匆繞過桌子,衝到小男生跟前,臉上盡是緊張和心疼。

女生?是女生?亦凡瞠大眼,她明明穿的是男生夏季短褲啊!

「劉老師,不能放。唐亞葳把廖胖的鼻子打流血,還把小高的……的那裡踢傷。我們只是去勸架,妳看我們的臉,」說話的是二忠班長--姚平;另一個會讓女生傻笑的資優生。

「唉呀,抓傷了……小葳,妳又忘了剪指甲是不是?」如此避重就輕的辦案方式,倒是前所未見。

「他們活該……放開啦~~」怎麼都掙不開,小葳回頭張嘴就要咬下去。

「小葳!」

輕柔悅耳的小小尖呼,立刻止住了『小男生』的所有動作。

小葳對脹紅了臉,急呼呼撥開看熱鬧人群衝過來的嬌小女生討好的一笑:「姐--」

「小葳,妳又怎麼了!?老天--妳看妳弄的,媽會打死妳啦!這血哪來的?妳傷到那兒了?」氣都不喘一下的,邊罵邊由裙袋裡掏出乾淨手帕,扭頭拿起桌上杯子,匆匆給了個笑容:「對不起,黃老師。」把半杯水倒上手帕擰了擰,抬手小心翼翼的輕柔擦去小葳臉上的灰土,再退後一步檢視她全身:除了膝蓋、手肘和手腕有帶血擦傷,看來別無大礙。抬頭對兩個大男生細聲道:「拜託放開她。」

「她會--」

「小葳不會。」來回打量一下:「你們是……二忠的正副班長是不是?謝謝你們幫忙。」

「沒什麼啦,倒是小葳,」姚平咧嘴笑道:「妳真要好好管一下,跟個小暴龍似的。」

「好了,人全到齊了。」管理組楊組長押著一個啼哭不停的瘦高男生進來,視線掃過橫眉豎眼的小葳、捂著鼻子的小胖子,再瞧瞧手掌下彎著身子哭泣的殘兵。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的家長,一個比一個難惹。雖說兩個男生跟一個女生對打,怎麼說是都是男生理虧,但這兩個男生,一個流鼻血、一個被踢中耍害。人家要告起來,也不能怨不講理……想到這,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環視靜悄悄的辦公室,不由自主地,他又嘆了口氣:「小葳,妳能不能好心告訴我,這場戰爭到底是如何打起來的?妳身邊的那兩個小丫頭就只會哭,愈問就哭得愈凶,唉……」

「他們不要臉。」原先在姐姐命令下一直在整理儀容的小葳,聞言抬頭,振振有辭道:「不要臉、下流……」

「罵人的句子全給我省略!」楊組長瞪眼搖頭,擺手勢警告。

「他們本來就下流,故意碰小珍和丫丫的胸部。小珍她們一直哭,我就找死爛胖和活僵屍評理,結果他們罵我幹伊娘,幹——唔——」

「媽不止打死妳,還會用一打醋加肥皂洗妳一禮拜嘴巴。」唐依荷伸長了手臂緊捂著妹妹嘴,那張白皙秀麗的小臉蛋不可能更紅了;又狼狽又氣極敗壞:「妳忘了上次說髒話的教訓了?」

「唔-唔--啊~」

「唐依荷,放開妳妹妹嘴巴,我要聽完。」

「唔——呼~妳幹嘛壓這麼緊,會痛……」

「唐亞葳!」楊組長大喝。

「什麼?噢,」不理姐姐警告的眼色,小葳立刻快快報告:「他們罵我幹伊娘,自己沒奶奶讓男生摸,就懷恨嫉妒。楊組長,他們罵我媽,又欺侮小珍她們,我只是要他們道歉,他們不但對我吐口水,還一直一直罵個不停。死胖子離我最近,我就先揍他,打得我手好痛,你看,腫了耶。」

楊組長本能的低頭看向直伸到他鼻尖下的小手,倏的抓住這隻手,轉過來翻過去的細看,再拉過她另一隻手檢視,原先還帶三分輕鬆的臉色,愈看變得愈黑紫。

聲音像是遺忘在冷凍庫的冰塊,楊組長牛眼直瞪嚇得忘了哭的男生:「這雙手的手臂、手腕和右小臂內側是怎麼回事?」 

「什麼?」小葳抽回手湊到眼前細瞧。

她那才出校門不久的年輕導師也好奇的跟著湊過來,接著心疼的大叫:「媽呀,腫成這樣。小葳,妳用了多大力氣死命打人家呀!」 

「我沒有。」小葳是對姐姐說的,唯恐她更生氣。

「她沒有,劉老師。」姚平澄清道:「那是被人狠狠踩的,手臂內側是棒子痕跡……」

蹬著已紅腫的大片大片瘀傷,楊組長不能置信的直搖頭,伸手想再拉過那雙小手檢查一下,又縮了回來。抬眼怔怔的直視小葳。

「什麼?」劉老師小心的抬起那雙手仔細瞧端詳,接著眼眶一紅,淚珠潸然滾落:「妳是女孩子耶,小葳……怎麼會被打成這樣子?」

「小葳,這樣痛不痛?好,這樣呢?不痛?妳把手腕轉轉,兩隻手都要。」

小葳聽話的在楊組長命令下,齜牙裂嘴的完成所有動作,接著,再把手抬高湊到他鼻尖下:「好痛,你看!」

「看到了……別的地方呢?別的地方痛不痛?」

亦凡訝異的注視著大家口中的『閻王』一張千年寒霜臉逐漸解凍,輕輕握住在他鼻尖下擺動的小手,滿臉的疼惜。

「就這最痛,」小葳搖頭,自憐的吹著手指頭。

楊組長這才鬆了口氣,臉色也緩和多了,嘀咕了一聲:「妳還真耐打……」

「楊組長,打架原因我們雖不清楚,但過程卻是全看見了,我們教室遠了些,趕到時己來不及,對不起。」

「那好,姚平,你說說看。」

「小葳先打人是沒錯,但接著就被另外其他三個男生壓倒在地,她先把踩她右手的人藉著要咬他腿,趁他嚇一跳縮腳時,小葳就一把抓住,讓他四腳朝天的狠摔下去,接著抬腳踢中踩她左手的男生胯下,然後,用棍子的那個被她搶下回敲,抱著頭……」

「等等等等,你是說——不是二對一,而是四個打一個?」楊組長的臉『刷』的一下又結霜了。

「是,我們去抓小葳,她死命反抗,對那四個男生一個勁叫嚷著:『道歉,快道歉!』」

「小葳,姚平說得對不對?」

「對,他們罵我媽。」

「我沒有!」一直悟著鼻子的小胖子,這時勇敢的抬起頭為自己大力辯護。

「有,你有。你一直在罵幹——唔……」唐依荷又捂住她嘴。

「讓我弄清楚,」楊組長示意唐依荷鬆手:「小胖子他們吃妳同學豆腐,妳去評理,結果他們反而嘲笑妳,還對妳罵髒話:因此,妳就打了小胖子,接著三個男生把妳壓倒在地上揍妳,最後妳打贏了,是不是這樣?」

小葳對他仰起小臉,笑得燦然可愛:「對,我打贏了。我——唉呀,妳幹嘛打我?」

「管妳有沒有打贏,先動手就理虧,媽平常是怎麼教妳的?還不快給我道歉。」依荷氣得想再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一巴掌。

小葳死瞪著姐姐。顯然這是他的金箍咒,才一下就洩了氣,滿心不願的把頭扭到一邊揚聲道「:我姐姐說要道歉。先申明,這可不是我的意思,但這兩個字我可己經說了。」說完立刻走入。

「唐亞葳,」楊組長扳足了臉,對轉過身不馴地死瞪他的小鬼頭道:「唐亞葳,妳姐說得對,先動手就理虧。妳明白得受罰吧?」

「罰就罰,大不了叫我掃廁所。」

「不要!」

安靜的大辦公室中,每位興味十足在含笑傾聽的老師,都被這聲如雷齊吼嚇得幾乎跳起來。

吼聲來自所有擠在辦公室裡外的學生群。

「不要就不要,隨你們啦。」小丫頭不理姐姐的輕喚,推開擋在門口的人群,氣呼呼走了。看熱鬧的人,一半跟著呵笑著散了,剩下的一半在聽見楊組長開口後,更是腳底生根打算觀賞到底。

「哪位解釋一下,掃廁所是怎麼回事?唐依荷?」

「這事我也只是聽說啦,不太清楚。楊組長,我可以走了嗎?」寶貝妹妹的糗事太多,她這做姐姐的,犯不著在外人跟前公然掀底。

「妳再等一下,我還有話問妳。廖明偉,你跟小葳是一個國小的,你知道什麼?」

「嗯,我知道。」小胖子捂著鼻子道:「有一次唐亞葳跟高年級男生打架,校長罰她掃廁所,她洗完女生廁所不過癮,連男生廁所她也洗了。」

「這不是很好嗎?我就說這丫頭乖,什麼粗活兒都肯做,從小……」

「才不好!」一個一年級小男生突然脹紅了臉,打斷楊組長的自言自語,憤憤道:「小葳神經病!她自任男女廁所總所長。第二天一大早開始她就跑來跑去的,每節下課就查看我們有沒有把她的寶貝廁所弄髒。女生還沒上完廁所,她就拍門嚷著叫人“沖乾凈,沖乾凈!”。被女生趕出來後,她就乾脆守在男生廁所,直盯著我們小便,還一直叫著“歪了,歪了,完了,完了!”甚至還打一個低年級的頭,罵他不會抓著小雞雞,亂尿,害我們一上午都不敢上廁所,可惡透頂,神經病!」

「嗯,呃…這……」注視著小男生氣呼呼的丟下一句:『絕對、絕對不可以讓小葳洗廁所!』然後一溜煙就不見了。楊組長這才瞇眼對強忍著笑的姚平道;「結果呢?」

「結果,結果我們校長把她叫到校長室,請她坐到沙發上,遞給她一盒冰淇淋,誇獎她盡忠職守,解除了她所長之職,並請她每節下課去念報紙——因為他老花鏡忘了帶——那天下午我們才沒彆死。」

「原來如此……好,謝謝你們兩位,回去上課吧。」

「楊組長,罵罵她就好,別記她過,拜託!」

「嘿,你喜歡小葳。」

「是。有不喜歡她的嗎?」姚平眉眼都是笑。

楊組長欣賞的目光直到他消失門外,才轉回視線:「唐依荷,我該罰小葳什麼?」

「楊組長,您等一下,」依荷轉身,抬頭面對比她高一大截、垂頭喪氣的哼哈二將:「剛才小葳在,我不方便說。你們跟她一個國小的,怎麼會不清楚她的脾氣呢?小葳最好騙了,又不記仇。現在你們侮辱她的好朋友,又罵她最忌諱的髒話,最好趕緊跟她道歉了事。」

「我就不道歉,她敢怎樣?」

依荷對瘦高男生一笑,輕鬆道:「小葳呢,為了今天這事兒,回去絕對會被我媽修理一頓的,她當然不敢再怎樣啦。不過呢,記得以前有個叫什麼雄還是什麼龍的——就是爺爺是議長,爸爸是立委的那個凶巴巴男生,你知道的嘛。自從他跟小葳道歉後,兩人就成了哥兒們囉,現在人在日本念書,還三不五時的打越洋電話跟小葳老弟聊天問好。人家爺爺爸爸的可喜歡小葳了,唉呀,不打不相識嘛!」說著還不以為然的搧搧小手。

依荷秀眉一顰:「「對了,我剛才要說什麼來著?啊,想起來了——安啦,安啦,就算你不道歉,小葳也不敢怎樣啦。只是,小葳一向對雄性動物評價很高,堅信所謂男人就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高貴人種。這次你們四個打一個,輸了不說,還哭哭啼啼的,只怕她印象過於深刻,難保不會想起來就提一提。可是呢……」

女孩眼珠子轉呀轉的:「一旦你們道了歉,不喜歡記仇的小葳就會把你們當朋友了。小葳對朋友可是忠心耿耿,保護極了,今天這件事就是一例。那,在你們想找人揍她或跟老爸告狀時,不妨想想這一點。好了,你們可以走了,楊組長跟我還有話說。」

唱作俱佳的說完,轉身不再搭理那兩個又快哭出來的男生。依荷仰著秀麗小臉,眨著明亮大眼:「您剛才要跟我說什麼?」

楊組長狠狠抹掉臉上可能有的任何不當表情,揮手讓兩個男生如喪家之犬般離開。厲害!不愧是五個妹妹的大姐,不必一顆子彈就殺得人落荒而逃。

嘴角與眉角齊揚,楊組長道:「:「某人的爺爺爸爸的,真的對小葳很好?」

「那有可能呀,人家可是大人物,搞不好連小葳是什麼東西都不清楚。倒是那個什麼雄還是龍什麼的,跟小葳是真要好ㄟ。」

「要罰她嗎?」楊組長玩味的瞧著眼前的~“大”姐姐,“小”女生。

「要喔,要.喔!我媽恨死她打架了。都是丁老爺啦,教她三招兩式的,淨惹事。要罰她,重重的罰!」依荷大眼圓睜堅持道。

「好兇的大姐,罰的是妳妹哪,妳有什麼好處,興奮成這樣?」

「好處才大呢。楊組長我告訴您,千萬別罰她打掃任何東西,做活她最有效率,邊做還邊唱歌,這哪叫挨罰嘛。您也別叫她背書,三字經她幼稚園就背得滾瓜爛熟,如今連高中課本打雙圈的她都快背完了,我們小學校長最愛找她背書,說她字正腔圓,抑揚頓挫。背完了聽眾還鼓掌,這不叫處罰,這是助紂為虐!」

「好,好,好,那罰什麼?」

「抄書!找古文觀止裡那又臭又長,不押韻又艱澀古字一堆的要她抄。小葳恨死寫字,告訴她錯一個字就重抄。哈,那我們至少可以安靜一個晚上。對了,為了怕她心不在焉,千萬別忘了跟她說:抄完了還得在您面前背一遍。那,我可以回教室了嗎?我們這節小考英文。」

「噢……好~妳回去吧。」直到嬌小背影消失,楊組長才吁出口氣:「老天,最好記得千萬別惹唐家這……什麼?」抬頭看著唐依荷又跑回來。

「楊組長,對不起,忘了告訴您,小葳傷那麼厲害,一定痛死了,可她怕我告訴我媽,我媽會難過,依她個性,她現在一定一個人躲了起來偷哭。您可不可以幫我個忙,找到她幫她擦下藥?她不會躲在廁所,您可以往樓頂找。」

「……」楊組長一時無語,接著點點頭,再次目送她消失門外。

「她是女生,為什麼穿男生短褲?」

辦公室裡沒課的老師全將頭轉向亦凡。王老師訝道:「你怎麼沒去上課?」

小葳的導師擦擦眼睛喃道:「可憐的小葳,我得趕緊去找她………」

亦凡打斷她:「劉老師您別急,我會去幫她擦藥;她為什麼穿男生短褲?」

「小葳痛恨當女生。」身後的王老師回答他:「起因是她小學低年級時,有流氓欺她家沒男人,硬去要保護費,砸了她家小雜貨鋪。小葳護在小姐妹身前被揍得渾身是傷不成人形。她那年輕漂亮的媽媽在小葳昏過去後,也被甩到牆上受傷。在鄰居抱起小葳送醫時,她知道這場飛來橫禍全因家中無男人,從此認定“百無一用是女生”。第二天開始就把自己當男生啦。」導師對他一笑:「我一個畢業學生是小葳級任,此乃本人八卦之來源。」

訓導主任這時也開口道:「唐亞葳是我們用獎學金爭取來的,入學智力測驗男女總成績第一,跟你和姚平的分數一般高。」

「小葳想以穿男生製服交換獎學金,咱們私立學校,能吸收資優生為第一考量,校長立刻就答應了。不過,獎學金也照給了啦。」楊組長也笑著提供消息。

亦凡走到楊組長跟前:「請給我藥,我去找她。」

「那,全在這兒了。」楊組長半瞇眼審視眼前的漂亮小子:「優碘擦破皮處,藥膏抹在瘀青腫的地方;要一直揉到腫消一些才行,明白?」

「嗯……」接過藥品,亦凡問回頭匆匆道:「王老師,我們這節考數學,麻煩您幫我跟廖老師講一聲,午休時我會補考,謝謝。」

「喂喂,喂!小子!」

亦凡在門口回頭一笑:「您沒事就找我跑冤枉路,幫我這次,前帳一筆勾銷。您不吃虧,謝了。」行了個禮,小跑步的足音迅速消失。

「唉呀,這小夥子不是認真的吧?不是見了女生就打噴嚏、起疹子的嗎?」訓導主任訝道。

「我看他是再認真也不過了,不見他剛才的表情多難過呀。倒有當情聖的素質,這小子!得,我這就去為少爺跑腿去也。」

亦凡爬上跑下的已找了三棟樓了,這是最後一棟;新完工,尚未油漆接水電。本來只一層,安排了福利社和音樂、工藝教室,現在加蓋到三層,準備容納更多學生。

端著才買的果汁,亦凡在台階上坐下,擦擦汗,仰頭灌了半口頓住,聽錯了嗎?在音樂教室的琴聲暫停時,他更仔細的傾聽,果然!

拿起藥品,亦凡一步步、循著微微啜泣聲而上。頂層幾包水泥前,細瘦的女孩頭垂在曲起的膝蓋上,左手輕托著右手,肩膀不時抖動一下。亦凡止步,聽著她又發出一聲啜泣時,他把音量盡量壓低,輕咳一聲:「嗨!」

小葳立刻抬頭,手臂孩子氣的抹過眼睛,回了聲飽含水意的「嗨」。

亦凡仰臉:「我是李亦凡。」這張小臉還真是一塌胡塗。

「我知道,你很有名……」小葳吸吸鼻子。

「我帶了些藥來,我可以上去嗎?」

「你不要告訴我姐我在這。」

「人格保證。」亦凡挨著她身邊坐下,把果汁放到一旁。

「可以給我喝一口嗎?我好渴。」

「什麼?噢,」亦凡把果汁遞給她:「那隻手給我。」

小葳聽話的把右手伸到他鼻尖下:「好痛!」

「不痛才有鬼呢,打架打到連自己都傷痕纍纍,就算贏了,又有什麼意思?在我看來不划算透了。」亦凡邊給她手肘、膝蓋擦優碘邊繼續念著:「再說贏了還要躲起來哭,這算什麼光榮戰役嘛。」

小葳吸吸鼻子:「可是真的好痛,姐看到我哭就會告訴我媽,不躲起來不行。」

「怕媽媽生氣,是不是?」

「生氣的媽媽是很討厭,可是會哭的媽媽更可怕。含著眼淚、進進出出的不說話也不理妳,嚇死人了。」說完又吸吸鼻子。

亦凡歪過身子由褲袋裡掏出疊得方整的乾凈手帕:「拿去,擤擤鼻子。」一面仔細檢查有無遺漏之處忘了擦。

小葳用力清了鼻子:「弄髒了……」

「不要緊,妳留著,我還很多。」亦凡拿起藥膏看了說明,擠出一段來,拿起小葳手,在腫起的指關節抹上,緩而有力的開始搓揉:「痛嗎?」

「痛痛痛!好痛!好痛!好辣!好辣!」小葳張著小嘴直噓氣。

「我說唐亞葳,」小葳忙著緊盯手指哈氣,心不在焉的應了聲。亦凡再擠一段藥膏抹上:「妳可了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的道理?」

「甚麼?」小葳抬臉看他:「是古文還是詩嗎?我怎麼沒聽過?」

「不是。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大哥騎機車出事,昏迷了三天才醒來。我大哥是個溫和斯文的人,就是愛騎哈雷;我媽恨死了那輛車,但又管不住,就跟他約法三章“一不可超車;二要戴安全帽;三不准下雨時騎。” 那天下大雨,大哥想反正就快到家了,就拿下安全帽以便視線更清楚,還小小的加了速,『三不可』他是全犯了。我媽那幾天蓬頭垢面,食不下嚥的就只守在病床邊,目不轉睛的死盯著大哥臉。我大哥醒來時,她跟瘋子一樣,又哭又罵,還狠狠打了到處插滿管子的大哥一巴掌。那一巴掌當然沒聲音,臉上包著紗布嘛。就見我大哥跟小孩子一樣邊哭邊跟我媽道歉……小葳,妳哭什麼?太用力了嗎?」說著用力吹吹揉藥處的手腕。

「你媽好可憐,我每次打架擦破一點皮,我媽都會流半天眼淚。像你大哥那樣,她會哭死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當媽媽的忍受好幾個月的嘔吐、背痛、帶球走。最後痛得死去活來,拚了命把心肝寶貝生下;結果呢?像妳,隨隨便便讓人打得皮開肉綻,或像我大哥,不戴安全帽騎機車玩命,讓做媽媽的傷心欲絕,還有比這更不孝的嗎?妳呀,還要打架?妳自己好好想一想!」

「可是我……」

亦凡打斷她的自辯,換了個語氣:「妳老實說,除了我看得見的這些地方,還有沒有哪裡會痛,比方說,肚子。」

小葳摸摸肚子:「沒有,不痛。」

「不是那邊,再下去一點。」亦凡比了一下小腹。

「膀胱?沒,他們把我壓趴在地上,沒踢到肚子。」

「背呢?轉過來,衣服拉起來……該死!」

小葳要回頭:「怎樣啦!」

亦凡輕按住她肩:「趴下,不要動!背上好幾塊瘀青,我盡力幫妳冰敷……回去千萬別讓妳媽看到背,聽到沒。不嚇妳,看來真慘!不痛嗎?」

「你按那麼大力,痛死啦!」

「該死!」亦凡並不天真,他知道校園暴力存在的事實,但男生群毆女生,這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了:「丁老爺是誰?」

「就是五金行的丁老板嘛!我小時候被人打傷,他抱我去醫院,後來就教我一些拳腳。丁老爺好凶,武功高強,是城市隱俠;我爸說的。我可以再喝一口嗎?」

亦凡看看她手上的紙盒:「妳全喝了吧。妳們家跟楊組長很熟嗎?」

「沒有啊,楊組長是我們國小籃球隊請來的教練。國中有沒有籃球隊?」小葳身子抬高想喝光果汁:「都不冰了!」

「男生有,女生的去年解散了,隊員不足。趴好!」亦凡對著眼前腰側的紅印直皺眉。

—.—

這天晚上,亦凡在幫母親擺餐具時,刻意問道:「媽,妳認識唐亞葳嗎?」

「唐?開雜貨舖的唐家嗎?」媽媽鏡片後的眼睛瞪得好大,關火中止炒菜,轉身直視兒子:「有六個漂亮寶貝的唐家?」

「幹嘛這麼興奮?我只問了個平常又簡單的問題啊!」

「關於唐家,少有簡單或平常的。你說的唐亞葳是小葳吧?小葳呀,哈哈哈,她說過要嫁給亦文的喔……亦凡!」母親尖叫著衝過來:「你搞什麼?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套餐具啊!唉,」無奈的對著一地碎片,惋嘆地瞄過最後一眼,轉身去拿掃把:「還以為從你們長大,我就再也不用擔心我這些寶寶貝瓷器了呢。真是,以後就給你們兄弟塑膠碗、紙餐盤,你們只配這些。」

亦凡有些尷尬的看著母親背影,再瞧瞧一地碎片,掉轉身子道:「媽,我不餓。對不起我去做功課了。」

彎身掃地的母親緩緩直起背,瞇望向么兒輕輕閤上的門,嗅出了絲不大可能的火花。嗯,嗯,快手快腳清理完畢,得趕緊上唐家小舖去轉轉……

☆呀呀呀,什麼火花?打翻了鎮江名產乎?第一章完。請繼續收看第二章《荊軻請罪 鳳凰戲作陪》

2002/6/21

《backpacker1947-darkgreen原創小說,嚴禁轉貼,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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