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有乳名,像:娃娃、妞妞、寶寶、寶貝、貝貝、仔仔、大寶、二寶、小寶……或用名字最後一字的疊音做專屬乳名。

這些菜市場乳名在小寶寶路都不會走時,大人以各式愛的腔調叫喚,誰聽了都覺得很自然,甚至會被小孩子回應時天真無邪的笑容和稚言逗得莞爾。但這些乳名如果在雞皮鶴髮時被叫出來可就是肉麻當有趣了。

我就常身處在此類無奈中。

我的乳名是寶寶,稍長,一直被喚作小寶。現在我快六十歲了,看著我「長大」的長輩們逐漸凋零,但那仍耳聰目明的,在散步時遇到,總會老遠就親熱地大聲叫著:「小寶,小寶。」這時,我得立刻變成「小寶」應有的言行取悅一下老人家。

有時在自家或父母家接到電話,一聽對方是家鄉音的老人家,我最好乖乖自報大名:「我是小寶呀,要我轉告什麼事嗎?」我的學名對這些長輩們沒任何意義,聽了只會讓他們困惑、緊張。

在住家「萬歲國宅」或附近被耳背的老人家們小寶長小寶短不算什麼,眷村就這麼回事,我還認得兩位小狗子(為了像貓狗般好養故取此乳名),其中一個後來念大學,家人不再叫他小狗子,眷村叔伯照叫。甚至後來他當了大官,回家時一樣被街坊小狗子來小狗子去。相對之下,我這「小」寶只是在長輩們都還健在時「大」不起來而已,沒什麼,沒什麼。

記憶中對自己的乳名深惡痛絕大約是在高中時。

高中,我念樹仔腳的宜寧中學,每天騎我的小跑車上下學。那時我家附近的私立衛道中學剛成立不久。貴族和尚學校,男生一律套綁腿穿釘鞋,跟任何學校的男生都不大一樣。衛道的學生若兩個以上走在大雅路的柏油路上,那鞋底的釘子敲在地上的「叮叮」聲,極令人側目。

小小的大雅路,大堆男生由大道公廟後頭田梗步行的、騎單車的一下子湧上街面,即使人車稀少的四十年前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所以每天下午放學時間都有教官帶領值日生指揮疏導學生秩序。

衛道的男生放學跟野丫頭時代的少女我有何關聯?這關聯可大了,大大尷尬、大大恐怖、大大災難,而且無處可逃。

衛道的教官是我去世父親的舊部下!

最初我並不知道。騎過男生群轉個彎就是回家的小道了,男生有什麽好怕的?就在我安然騎著矮把跑車神氣的經過一堆在站牌等車的臭男生時,突然一聲哄亮的叫喚在整條大雅路上迴蕩:「寶寶,寶寶,妳放學啦。」

我的媽呀!

把龍頭打正我面紅耳赤地找尋聲音來處,穿著軍訓服的叔叔居然跟我笑著招招手要我過去,還神經大條的又再叫一聲:「寶寶。」

我香蕉個芭樂!裝看不見、聽不見,發揮我小跑車最大能耐飛也似地用力踩踏板逃為上策。

很怪唉,不管我多晚回家或遠遠停下車明明細瞧過他不在,但一騎近靠家的轉彎處,包準會聽見那嗓子受過軍事訓練的「寶寶,寶寶」。

我悲慘又恐怖的高中生涯啊~

20051123

◎此事後遺症是:我絕不給兩個兒子取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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