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鉤織籃。)

興趣是可以培養的。

呸呸呸,我從來不相信這句話。

沒感覺的事,得用啥排山倒海的力量才能逗得你瞄了一眼後,轉過身正視,凝神細察,拿起,左搖右晃,拆解重組……到了這地步,全身五感都集中在這上頭了,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剩下的急於了解並嚐試的慾望才算是水到渠成。

這就是興趣。

有的興趣是渾然天成,得來全不費工夫。像多數人愛看漫畫小說聽音樂。有的最初是無奈,醫生警告你不運動就完蛋了,你勉強自己去學游泳,到最後竟游出興趣,一日不在水中撥水划腿就難過,反倒跟會不會健康無關了。

我本來以為自己討厭的鉤織,其實我還滿有興趣的。這,可歸為愛玩。

現在仔細回頭想,我認為自己討厭鉤織,完全是因為初中時的家事課。我這人有個最要不得的缺點——任何事一成了功課非做不可時,我就會很討厭。骨子裡我愛玩不喜壓力。

我記得很清楚,家事課的鉤織品是三個基本鉤法:鎖針、長針和短針組成的小小圓形花,整個學期的家事課就是低著頭數針鉤織、拆掉、重鉤。學期終,老師會根據小花朵連起來的桌巾大小和針法均勻度評分。


(茶几桌巾,白色,尚未整熨。)

快到學期末時,一半以上同學都把成品給老師打過分數了,你就熊瞧我鉤的是啥吧。雪白的東京線在我手上成了灰色,一朵朵深淺大小不等的灰花組成了個扭曲又凹凸不平的奇景。

慘不忍睹!

老媽忙完了全部家事,看女兒在燈下不做功課不背英文卻咬牙切齒地拆了鉤,鉤了拆的玩灰線:「這是什麼?」她拿起一團灰不隆冬的玩意兒問。

母親很小就離家到遠方念書,從未接觸過女紅,鉤針和鉤織專用的東京線她沒接觸過,手鉤桌巾更是新奇玩意兒。她要我背英文,她把剛由菜鳥老師學會的方法拿起線一針針鉤了起來。

要不是常看到母親在深夜燈下打著哈吹鉤小桌巾,我已無事一身輕地忘了這碼子事。家事課時為了怕穿幫,半成品我還藏了起來,老師走過來我才鉤幾針做樣子,等回到家,老媽再拆了重鉤。


(九個大方形組成的花瓶墊,淺米色,未整熨。)

老師催我繳作業,我催代工。那學期我的家事成績98分,全班最高。未完工小桌巾雪白平整,每朵小白花都大小相等。

母親後來鉤好了鋪在新買的大同電視上,大同寶寶神氣地站在上頭。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記得世上有鉤織這回事,直到大學畢業到雲林一海邊國中教書,同寢室有一總務科職員每當晚上我們忙著改作業、準備教材時,她總是拿著鉤針和有顏色的細線鉤呀鉤地,很專心。

這是我首次接觸日本版Book和彩色鉤線,鉤織的世界原來如此深不可測。我興緻勃勃地學會了許多繁複的織法,也輕易看懂了原文書的圖解。


(將列印下來的圖貼到硬紙板上,這樣會很好用。)

結婚、育兒,又是一大段日子沒踫鉤織,中間孩子們上學,我又斷斷續續鉤了一陣子,等到移民紐西蘭,這才真正玩了個不亦樂乎。

玩鉤織,不但得有閒有心還得有點銀子。針、線、書,全是日本人做的,台灣製造的針會生銹,線會剌(音辣)手,書花樣少。日本進口得上稅,沒一樣不貴,我花了大工夫做了幾個複雜花樣的墊飾,當禮物送了人,今天為桌巾拍照才驚覺到我竟未給自己留下一塊來。

好,再把工具拿出來,一天鉤一點,我要給自己鉤一個留做紀念。

2005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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