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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4日 星期四

上午外出辦了點事,中午去母親家,只見Frank牽拉著母親手“拖”著她走動,母子倆全是渾身大汗。說是“拖”著她走,毋寧說是她“推”著Frank走--平常走不到20公尺就氣喘吁吁的老人,不肯稍歇的連續走個兩小時,雙腿哪還有一絲力氣?偏偏才一停她立刻以變調的嗓音尖叫:『能停,彆住了彆住了!』。(跟前天一樣~一換人立刻呼天搶地求饒)。上次鬧後第二天灌腸時已硬得要命,排便時好辛苦。思及這兩天吃得又多又正常,莫非“又”是跟『大』有關?我們輪流吃過飯後,趁母親已累得快昏厥過去了,不理會她仍然頑強的掙扎(已較一小時前蠻力稍減),Frank狠下心強壓住老太太趴在腿上,父親聽不得母親哀號,心慌意亂地差點無法如往常般熟稔地完成灌腸工作。

清爽後的母親不再吵鬧。為她抹身洗臉換好乾爽衣物,胃口奇佳的吃了餃子,喝了果汁,還吃了一小盤西瓜。飯後,當然免不了陷入一陣子『牙齒裡有東西』的刷牙漱口長期抗戰,相較於她毫無理性的“鬧”,這個,我們還受得了!

午睡拍撫按摩到她入睡,但才睡了五分鐘就“清醒”了。既然不睡了,便為她輕搥僵硬痠痛的大腿,在她手勢指揮下敲敲這,搥搥那~微閉著眼十分享受的樣子~還未等我雙臂累慘,母親輕柔道:「可以了,可以了,妳休息會兒吧!」我便陪母親躺在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搓揉她手指頭,順便拉扯幾下臂彎幫她運動運動,母親乖乖照做,還拉著我手跟我比手指長短,孩子氣的跟我說:「我比妳指頭長。」接著攤開手掌指尖橫劃:「人家說這是斷掌,」微側臉瞧我一眼生氣道:「說斷掌會打死人--我才不信這麼個小巴掌會打死人,都亂講!」(過去幾十年,她常攤開手掌指著橫線對我說這句話。年輕時她曾有一次告訴我“斷掌剋夫”--多年來在她刻意忽略下,此言早已忘懷。)

微閉著眼,我也享受著依偎母親身邊的安詳。(前幾日坐在小凳上為她搥腿時,也曾刻意裝累把頭擱在她膝上撒嬌--之前這輩子,從未跟母親撒嬌過--清醒的母親輕撫我頭,嘴裡念著:累了呀,休息休息----)可能是母女間的這份單純愛戀觸動了她心弦,母親悠悠道:『我好想我母親啊,』她遲緩地喃喃道:『我母親好苦命好苦命--我奶奶壞~死了,淨欺侮她,成日裡呱啦呱啦到處說她壞話----我看到我母親偷偷躲在屋裡哭,我好難過,好難過--那時我還小,才六歲,我能怎麼辦呢?』她平靜卻條理分明續道:『我走過去趴在我母親身上------我想,這樣她心裡也許會舒服些-----』我輕拍她胸~是安慰她也是平靜我自己。

『我母親是舊制中學畢業的,我老爺姥姥好疼她,誰曉得她命就那麼苦--婆婆欺侮她,丈夫又對她不好----我父親不但娶小老婆,在外面還跟一堆女人亂來。一個女人的命運到這步田地,活著還能怎樣?-----我看我可憐的媽媽成日裡受欺侮,我恨死了。-----好恨好恨啊,我一直想我手上有把刀就殺死他們--多可怕呀,一個小孩子有這種念頭,可是我就是這麼想地--我是個小孩子,我能拿大人怎麼辦?那時我就發誓,等我長大了我絕不要惹我媽媽生氣,我要拉她脫離苦海好好孝順她-----她怎麼就等不到那時候呢?----我長大了,她卻死了,----我母親死的時候,我號啕大哭了好久好久----』

我拿面紙為我們擦掉眼淚(她的淚還比我少)母親續道:『我母親是那麼好的人,她是舊制中學畢業的,嫁給我父親時,大家都羨慕說“真好呀,嫁了個美男子!”--美男子又怎麼樣,一點都不懂得珍惜我母親-----以前的女人怎麼這麼命苦呢--我奶奶每次欺侮我母親,她躲起來哭,我也躲起來哭--鄉下稻子收割後的稻草堆成堆,我都躲在稻草堆後偷偷哭,我怕我媽媽看見更難過-----我那麼小,什麼都不能做,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母親哭-----我爺爺對我母親倒還好,可是他幫我母親說話,我奶奶就更欺侮我母親,我母親就受更多苦--他又怕老婆,我媽媽好可憐-----一個女人苦命到這樣子,還能說什麼?--------我從小就發誓等我長大(內容同前)』

【母親一直遺憾沒能孝養她娘,這是她一生心中無以泯滅的痛。就如同她一生的黃金歲月在青島女中般,一悲一喜交織在她整個生命中,如今老人失智症讓沉澱多時的深層記憶一一浮出--卻是以這種方式------】

(note:中午失控吵鬧,灌腸後即正常。『大』成粗條狀--前頭十分硬。『大』後清醒異常。三餐量多胃口佳。刷牙漱口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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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rk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